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傷春悲秋

與上一代死別 與下一代生離

目送
這書,那三百一十一頁散文的重量,讓我利用中午午休翻閱了長達半個月的時間,越翻越沉。

在便利商店翻到第一篇「目送」,她寫道:

  『華安上小學第一天,我和他手牽著手,穿過好幾條街,到維多利亞小學。九月初,家家戶戶院子裡的蘋果和梨樹都綴滿了拳頭大小的果子,枝枒因為負重而沈沈下垂,越出了樹籬,勾到過路行人的頭髮。

  很多很多的孩子,在操場上等候上課的第一聲鈴響。小小的手,圈在爸爸的、媽媽的手心裡,怯怯的眼神,打量著周遭。他們是幼稚園的畢業生,但是他們還不知道一個定律:一件事情的畢業,永遠是另一件事情的開啟。

  鈴聲一響,頓時人影錯雜,奔往不同方向,但是在那麼多穿梭紛亂的人群裡,我無比清楚地看著自己孩子的背影--就好像在一百個嬰兒同時哭聲大作時,你仍舊能夠準確聽出自己那一個的位置。華安背著一個五顏六色的書包往前走,但是他不斷地回頭;好像穿越一條無邊無際的時空長河,他的視線和我凝望的眼光隔空交會。

  我看著他瘦小的背影消失在門裡。』

  『博士學位讀完之後,我回台灣教書。到大學報到第一天,父親用他那輛運送飼料的廉價小貨車長途送我。到了我才發覺,他沒開到大學正門口,而是停在側門的窄巷邊。卸下行李之後,他爬回車內,準備回去,明明啟動了引擎,卻又搖下車窗,頭伸出來說:「女兒,爸爸覺得很對不起你,這種車子實在不是送大學教授的車子。」』

  『每個禮拜到醫院去看他,是十幾年後的時光了。推著他的輪椅散步,他的頭低垂到胸口。有一次,發現排泄物淋滿了他的褲腿,我蹲下來用自己的手帕幫他擦拭,裙子也沾上了糞便,但是我必須就這樣趕回台北上班。護士接過他的輪椅,我拎起皮包,看著輪椅的背影,在自動玻璃門前稍停,然後沒入門後。」

  『我慢慢地、慢慢地瞭解到,所謂父女母子一場,只不過意味著,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。你站立在小路的這一端,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,而且,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:不必追。』

 

這一篇,濃縮了全書要細細描述的過程,「不必追」。然後我連同「孩子 你慢慢來」買來放在每天攜帶的包包裡。

 

  『即使八十歲了,即使不穿軍服了,還是看得出階級。那被尊稱為「將軍」的,被拱到上位,腰桿兒挺直地坐下,人們不停地去向他敬酒:他坐著,敬酒的人站著,可能還歪歪地拄著拐杖。將軍的臉上和別人一樣,佈滿黑斑,但是眉宇間畢竟有幾分矜持。

  接到你電話說你已上路,他就摸著扶手顫顫危危下了樓來,站在飯店門口守候。遠遠看見你的座車,他就高舉一隻手臂,指揮司機的動線。下車時你告訴司機,「把公文帶回府,兩點準時來接我。」話沒說完,他已經牽著你的手,準備帶你上樓。你曾經很婉轉地對他說:「我四十歲了,你不必牽我的手過街。」他說「好」,到了過街,他的手又伸了過來。後來你又很嚴肅的告訴他:「我已經五十歲了,你真的不必牽我的手過街。」他說「好」,到了過街,手又伸了過來。他的手,肥肥短短厚厚的,很暖。

  然後有一天,一個個兒很高的年輕人、腿很長很瘦的年輕人,就在那光天化日下人來人往的大街上,很認真地對你說:「我已經十八歲了,你真的應該克制一下要牽我手過街的反射衝動。」

  你當場愣在那裡,然後眼淚巴巴地流下,止不住地流。兒子頓時覺得丟臉極了,大步竄過街到了對岸,兩手竄在褲袋裡,盯自己的腳尖,和你一副不相干的樣子。你被擁擠的車流堵在大街中線,隔著一重又一重的車頂遠遠看著對街兒子陽光下的頭髮,泛出一點光。你曾經怎樣愛親吻那小男孩的頭髮啊。他有那種聖誕卡片上常畫的穿著睡衣跪著祈禱的小男孩的頭型,天使般的臉頰,聞起來有肥皂清香的頭髮,貼著你的肩膀睡著時,你的手環著她圓滾滾的身軀,覺得天地之大,幸福也不過就是懷抱裡這小小的溫柔。

  就在那車水馬龍一片滾動喧囂中,你彷彿看見無邊無際的空曠和荒涼,灰塵似地,自四面八方鬼魅般緩緩升起,漸漸聚攏。』

 

讀完這篇,再也忍不住鼻裡的酸意,現在這個時刻,每個晚上我都懷抱那小小柔軟的身軀,供給她所需要的母愛;我發覺,文字敲到心中痛處,
那眼淚當真為文中所形容「巴巴」地流下。

學會了親情溫暖、學會了依戀,終有一日還要學會「放手」、「不必追」,兩代之間,且看她娓娓道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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